我不光是说生物学定义上的生命体,动物、植物、微生物,而是万物,风、阳光、雨水、遗址、公路、泥路、石墩……
当一个在城市生活久了、五官被噪音和霓虹灯麻木的人来到这里,一开始会觉得一切太安静,平淡、荒芜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,脑中的喧闹逐渐消散,感受力仿佛触底反弹,敏锐地捕捉到无处不在的生机。
或许是因为我在这里有了牵挂,所以一切存在都是特别的。
我们的葡萄园在鸽子山的一个缺口下,风来往无阻,能吹走园内的潮湿和虫害,成为天然的保护力量。每当我站在山上,劲风吹得我站不住脚时,我竟然生不起一丝抱怨,反觉得风在向我邀功:“你看,要不是我在这经过,虫害是跑不了的。”又好像在向我承诺:“不用担心,葡萄们会好好的。”头顶的烈日和脚底松软的沙土也在诉说着同样的心声。
即使是被称作几十年不遇的大雨,让包括我们在内的无数葡园受到损失,我也难生埋怨。葡萄们一茬一茬欢脱地下,我们马不停蹄抢收,就好像在和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。当然,因为减产,我们的心情并不晴朗,工人们也苦不堪言。但对这块沙漠化严重的大地而言,葡萄虽然不好,但很多地方罕见地冒了绿,一片盎然的生机。
甚至通往葡萄园的道路也让我觉得有灵性。城市里的拥堵从不会让人觉得道路延伸的远方是值得憧憬的,因为会被各式各样的路口、红绿灯、高架桥截成一小节一小节,就好像听一首乐曲,却被卡顿的网络或是突然弹出的广告切得断断续续,很难不感到烦躁疲惫。
但在这里,道路两边不是笔挺的行道树,就是开阔的田野,远处隐约能看到壮阔的贺兰山脉。即使不是一路畅通无阻,打断你的也不会是密集的红绿灯和加塞的车辆,而是农作机械、运输车,或是成群的牛羊。小路并非平整,但在颠簸中自有乐趣,如何避开大的路坑,是选择过水洼还是绕开,还有多久能超过前面的三轮车,我会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的路,精细地调整方向,脚在刹车和油门之间起舞,这一路不只是两个地点的转换,而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冒险。而车轮下的路,就好像是这场冒险的同伴,时而沉稳,时而调皮,最终托着我到达目的地,也领着我回家。